“他真的……只剩半年了吗?”确定诸葛承不会听见后,拓跋珪就不再掩饰自己的哭腔了。
“陛下,是人就会有这一天的,就算是始皇帝、汉高祖或者武皇帝,不也一样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吗?”
医圣真传话里有遗憾也有后悔,在过去的十数年里,他曾经是不解诸葛承的选择的。因为随着他四处行医,只目睹到哪里都有战火,哪里也都有死亡,胡人的步步紧逼之下是汉人的节节败退。
汉人的民间都在怪诸葛承,说汉人的丞相却背叛了汉人,跑去做了胡人的走狗。若是丞相一心为汉在南边的朝廷出谋划策保家卫国,那么纵使我们不能驱除胡虏光复大汉,至少还能有个南北分治势均力敌。
这位医者曾经一度也是赞成这种观点的,于是前几次诸葛承因为同样的原因病倒时,无论拓跋珪开出的条件多么真诚,这名医者始终躲得远远的,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可是这两年天下初定,医者的观点却有些改变了。因为很讽刺的一点是,太平就是太平,不管它是由谁带来的。对于很多底层的汉人来说,只要家园还是那个家园,那么上层的血统到底是胡是汉远没有无穷无尽的兵役和因战争重赋造成的饥饿来得有真实感。
再加上拓跋珪的胡汉融合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不但把胡人的衣冠礼仪全部换成朝汉人靠拢,并且朝廷上大量的职位由原先的汉人继续留任。
在原本汉人的地盘上,哪怕最高长官是个胡人,拓跋珪依旧会给他分派一位汉人副手去平衡当地的矛盾。胡人的孩子们被强制性地送进汉人的私塾里学习汉字和汉人的文化,力求让战后出生的下一代,从小就不分彼此。
在双方说着一样的语言引用一样的经典,并且为一个朝廷效力之后,医者有时看着露出憨厚微笑向他道谢的胡人病人,想不明白之前那上百年的你死我活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此刻,医者才解了拓跋珪和诸葛承到底想要什么,用以杀止杀结束的乱世再用兼爱非攻来治,太平之后也许盛世就会来临。
所以这一次,当医者又在一座城镇的大门口看见皇帝的召唤,他当即放下一切直奔洛阳而来。只可惜,他来得终究是太迟了。
“陛下,是草民罪该万死,如果能再早一点的话……”医者这一次跪得心甘情愿,是他的傲慢和短见耽误了一代明君和贤相的病情,如果因此会对还是雏形的太平天下造成什么后果的话,那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知道吗,阿承他一直拿一句话来劝我,他说像我们这样的能人,终有一天要学会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不要因为自己是医圣真传,就觉得天下所有的疾病你都能救,所有的死亡都与你有关,我们只不过是人而已,我们其实没有那么强大。”
流着眼泪的拓跋珪看着医者,不是以一个君王的姿态,而是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伤心的病人家人的样子。医者总以为自己看了这么多年死亡,早就对这样的场面没有感觉了,此刻却不知为何也从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做下那些要人命的进攻计划的人是我,明知那会要人命,还接受了我的计划的人是阿承,我们都知道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们还是去做了。我也不是在后悔我们的决定和选择,只是没找到你确认之前,多少有点不甘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