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顾廉抿唇笑之,双眸露着精光。
&esp;&esp;“先前不知内情,如今看来,只要怀王还在,东宫之位就动不了。”
&esp;&esp;张康一急,拽着顾廉的衣袖:“什么内情?你又有事情瞒着我!”
&esp;&esp;顾廉用力挣脱,心疼地看着那被扯勾线的银丝锦缎,忍不住骂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别整天像个妇道人家,疑神疑鬼。”
&esp;&esp;分明就是心虚。
&esp;&esp;张康还想追问,孙长史快步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人到了。
&esp;&esp;秦攸下马相迎,众人礼毕,顾廉微仰头,笑容可掬:“裴詹事呢?”
&esp;&esp;秦攸面有难色,揖礼道:“裴詹事舟车劳顿,有些水土不服,他让末将转告使君,不必设宴招待,他已轻车简行进城自行安顿,待身子好些再登门拜访。”
&esp;&esp;张康没忍住轻哼一声,眉梢微挑笑觑顾廉,无声取笑说你看得上人家,人家可不买你的账。
&esp;&esp;顾廉回一眼警告张康,面色不改,转而朝秦攸抛枝,说吴王在钱唐抽不开身,特意嘱咐让其好生招待。裴晏无福消受,那便当作给将士们接风洗尘,手一挥,让人去前方营中恭请所有参将以上将领赴宴。
&esp;&esp;秦攸不便推脱,只得应允。
&esp;&esp;艳阳高照,河面上泛着金光。
&esp;&esp;水土不服的裴詹事起早换过素衣,领着桃儿和卢湛出了门。
&esp;&esp;驿馆里随行卫队昨夜都去赴宴了,一个个喝得七倒八歪地回来。卢湛左右搀扶,忙到三更才睡下。
&esp;&esp;“怎么就你一个人?穆弘也喝多了?”裴晏顺口问道。
&esp;&esp;卢湛翻了个白眼:“那家伙散了酒宴就跟李景戎去秦淮河畔听曲了,这会儿怕是还趴在娘子身上呢。”
&esp;&esp;“李景戎?”裴晏一顿,“他不是被……”
&esp;&esp;话到一半才想起桃儿还跟在后头,又咽了回去。
&esp;&esp;卢湛会意道:“那就不知道了,他如今任司盐都尉,听说是张郡守举任的孝廉贤士。”
&esp;&esp;裴晏垂眸闷了会儿,摇着头笑,未再多问。
&esp;&esp;三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挑了间人最多的食肆。
&esp;&esp;裴晏点了两份汤饼,东西端上来,他拿竹箸在卢湛那碗夹了一小口,便转身与一旁的食客攀谈。卢湛一边暗骂裴晏抠门,一边飞快地吃完自己那份。
&esp;&esp;吃喝拉撒问了个遍,裴晏才回身敲了敲卢湛的碗:“吃饱了吗?”
&esp;&esp;卢湛勉强地扯扯嘴角,违心道:“饱了。”
&esp;&esp;“可你脸上分明在骂我抠门。”裴晏顺手敲他的头,“走,换一处吃。”
&esp;&esp;卢湛跟在裴晏身后,听他问桃儿还想吃什么,桃儿左顾右盼,指了指街对角的茶铺。
&esp;&esp;进铺子又按方才的流程再来一遭,两三个茶果卢湛和桃儿分着吃,足足添了三回水,裴晏才与一旁的人聊够了。
&esp;&esp;他们巳时出来的,一路走,一路吃,几近申时,卢湛已是一口都咽不下了。
&esp;&esp;他这才想明白裴晏为何到每处都只抿一两口。桃儿也早就吃撑,又走了这许久,说有些累。
&esp;&esp;裴晏便在街角找了个没人的茶棚,要了三碗水,坐着歇会儿,心里回想着方才听来的那些市井闲话。
&esp;&esp;扬州富庶,肥了上下官员,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太难过,吏治还算清明,总的来说,只要不打仗,便出不了大乱子。
&esp;&esp;他此行只是辅佐秦攸招安的添头,反正他上回在江州也已经得罪了顾廉的兄长和妹妹,元琅让他在和籴检户的民政上多挑些毛病,顺带摸摸扬州的底。
&esp;&esp;“你就当是散心。”
&esp;&esp;元琅虽是这么说,但又给了他一道密令,见令如见太子亲临,可调秦攸带来这所有羽林军。
&esp;&esp;他本是心软,却在拿到令时不免心神一晃。
&esp;&esp;元琅真如自己所说那般相信他吗?
&esp;&esp;若是,当初在江州,秦攸为何领了他不知情的密令。
&esp;&esp;元琅说是不想他为难,那此行,是否也有怕他为难而瞒着他的事?
&esp;&esp;桃儿撑着脸听远处茶舍里头说书,边听边笑。
&esp;&esp;卢湛不太听得明白扬州口音,凑问道:“这是在说什么?”
&esp;&esp;“说青娘娘得弥陀点化,受命于天,在海上救苦救难的故事。”桃儿答道,江州毗邻扬州,往来行商诸多口音夹杂,她大致都能听懂。
&esp;&esp;卢湛挠头:“青娘娘是个什么东西?”
&esp;&esp;一旁店家赶忙打断卢湛:“客人可不要乱讲话,让那些青衣道听见了,得闹的。”
&esp;&esp;裴晏方才也听人提过这名字,没顾上打听,遂摸出几枚钱,顺口问道:“这青衣道是何人?”
&esp;&esp;店家收了钱,笑道:“客人是外地来的?这扬州啊,拜观音道祖的有,信后土拜龙王的也不少,但走船出海,瞬息万变,谁能保佑咱们,谁家香火就旺。建康这一带,便是信青娘娘的多,连那些衙门里贵人也信的。”
&esp;&esp;桃儿附和道:“江夏那些跑船的,也有人拜青娘娘的,说是特别灵。”
&esp;&esp;卢湛不以为然:“怎么可能,人人都求发大财,难道人人都灵?”
&esp;&esp;店家笑着抹去手上的汗:“只要信青娘娘,纳捐几斗米,去香簿上挂上名,逢年过节便能在指定的道观领些米盐,虽吃不饱,但也饿不死。去年水患后发了瘟疫,不少流民逃到扬州,在江州千金难求的药材,三玄观里人人有份,这还不叫灵?庙里那些老和尚敲一辈子木鱼,菩萨可曾赏过一粒米?”
&esp;&esp;卢湛被问得哑口无言,裴晏在一旁笑道:“听来确实有些神通,这青娘娘在哪儿拜啊?我也去挂个名,回头山货生意若不好做,也有口饭吃,不至于卖儿卖女。”
&esp;&esp;裴晏今日出来,每到一处食肆,给自己编的话本都不一样,一会儿是卖茶饼的,一会儿是贩丝绢的,这会儿又成卖山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