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叶星辞心神稍定,感受着肩上沉甸甸的担子。没错,自己必须去。深藏的身份虽尴尬,用好了也是一柄利刃。只要能与父兄成功交涉,降低一分开战的可能,就值得一试。
&esp;&esp;想到这,他心情虽沉重,但不纠结了。他注视着爱人,目光如炬:“好,我去。”
&esp;&esp;楚翊肃然点头:“小五,我任命你为钦差大臣,有立斩不赦之权。你认真调查,究竟怎么一回事。若真是昌军作恶,就将肇事者全部斩首,该赔偿则赔偿,止戈于未燃。”
&esp;&esp;“好,必不辱使命!”叶星辞昂起头颅,日渐硬朗的轮廓坚毅如山。不过,攥着马鞭的掌心一片湿滑。唉,紧张死了。
&esp;&esp;“考虑到,或许你明日就出发了。”楚翊的语气陡然暧昧,“现在赶紧回家,让我抱一抱。”
&esp;&esp;“那你得先追到我!”少年跃马扬鞭,一晃不见了。
&esp;&esp;翌日,叶星辞携朝廷的旨意,以钦差身份赶赴流岩城。
&esp;&esp;“出嫁”时,从流岩到顺都,他走了十几天。楚翊相伴车外,陪他聊天解闷。往事历历可见,谁能想到,那个游手好闲的皇九弟就是自己今生的冤家。
&esp;&esp;同样的路,这次只用了三天半。若是独行,两天就能到。一路上,别人换马时,雪球儿还神采奕奕地尥蹶子。
&esp;&esp;除了三个兄弟,随行的还有都察院的御史和几名官员,以及……又想蹭功劳的宁王府代长史,四舅陈秀才。
&esp;&esp;牵马穿过瓮城,再度步入流岩时,叶星辞感慨万千。街边卖羊腿的铺子,仍在飘出香气。
&esp;&esp;当初,他就是从这,从这座被太子弄丢的重镇“出嫁”,然后再也没回江南。他驻足街旁,仿佛看见一身铅华的少年忐忑地困在马车里,从眼前徐徐经过。
&esp;&esp;那时他满心愤恨,还盘算着为大齐夺回失地。如今平和多了,百姓安居乐业就好。
&esp;&esp;“走啊。”于章远轻声道。
&esp;&esp;叶星辞回过神,径直前往流岩知府的衙署。这里也昌国西南边军的督师吴大将军日常处理军务之处。
&esp;&esp;出嫁路上,叶星辞还在这歇过一宿,印象中后宅的花园很漂亮。
&esp;&esp;父亲和这位吴大将军打了半辈子仗,屡屡失意。圣上淡然处之,只要守好重云关便是胜利。
&esp;&esp;和累世公侯的父亲不同,吴大将军起于微末。父亲在家偶尔提起此人时,带着七分敬意和三分不屑。在大齐,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武官,几乎不可能位高权重。
&esp;&esp;叶星辞刚步入衙署仪门,一名布衣木钗,素面朝天的女子快步迎来。她笑了笑,略一抱拳,落落大方:“末将吴霜,幸会。”
&esp;&esp;叶星辞心里一动。
&esp;&esp;这便是恒辰太子的遗孀,北昌唯一的女将。没记错的话,今年二十八岁。她容貌寻常,却有着挺拔笔直的脊背,和锐利如刀的目光。身材比普通女子高不少,相当结实。
&esp;&esp;她似乎不太擅长迎来送往,停顿一下,才继续道:“钦差大人辛苦。”
&esp;&esp;令天人般的恒辰太子倾心之人,终于得见。叶星辞想,她还是我的晚辈呢,嘿嘿。
&esp;&esp;“幸会,吴将军久等了。”叶星辞看向陈为,“这位是宁亲王的舅舅陈秀才,王府的代长史官。”他刻意在“代”字加重语气,捉弄一路喊累的四舅。
&esp;&esp;吴霜欠身道:“晚辈拜见舅祖。”
&esp;&esp;“嗯,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爷爷辈的陈为肃然点头,就差捋胡子了。
&esp;&esp;“这话应该人家对你说。”叶星辞小声调侃。
&esp;&esp;步入衙署大堂,见过吴大将军和本地官员,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吴大将军六十多了,身体抱恙,命人奉茶时还咳嗽着。
&esp;&esp;吴霜坐得笔直,脸色冷峻,不时咬一下嘴唇。
&esp;&esp;叶星辞知道,她驻守在附近的小城奇林。当初,太子就被围困在那,父亲从流岩调兵解围,结果流岩失守。
&esp;&esp;她候在这,是因为据齐国百姓控诉,烧杀抢掠的是她的部下,还有遗落的旌旗为证。
&esp;&esp;两军对峙,她在风口浪尖。
&esp;&esp;叶星辞椅子还没坐热,茶只喝一口,吴霜便急道:“钦差大人,末将知道你旅途劳顿,不过请尽快开始调查。你是齐人,又是公主身边的,与重云关的叶家军也更好沟通。我不善言辞,一跟他们见面就忍不住动手。出了这样的事,我能理解他们的愤怒,但我的兵令行禁止,军纪在西南边军里出了名的好,绝没做亏心事!只怕,是有心之人栽赃。”
&esp;&esp;她激昂慷慨,说到一半忍不住起身。最终叹了口气,握着拳坐下。她的声音并不粗犷,却中气十足。
&esp;&esp;“你认为是谁?”叶星辞问。
&esp;&esp;“谁获益,就是谁!”吴霜推测,“也许是楚献忠,他大败之后,又生出异心。先挑起两国争端,再择机生事。”
&esp;&esp;“我认为,喀留人闹不起来了。”叶星辞稍微活动疲乏的身体,理智分析,“他们的一大半战马都上交朝廷,你这应该也接收了不少马匹。”
&esp;&esp;“霜儿。”吴大将军嘶哑地开口,“你带钦差大人去你的兵营,仔细盘查,安排歇宿。再派人去重云关,请那位叶四将军移步,与钦差协商。”
&esp;&esp;四哥?原来,负责交涉的是他。
&esp;&esp;叶星辞感到欣喜,自“出嫁”途经重云关时那匆匆一眼,他已两年半没见过四哥了。在家里,除了娘,就数四哥最疼他。
&esp;&esp;饮马似的飞速喝下一盏茶,叶星辞随吴霜出城,前往东北方向的小城奇林。
&esp;&esp;放眼土路,尽是运送军粮的民夫,挥汗如雨。天边乌云蔽日,仿佛连阳光也畏惧这片曾浸透鲜血的战场。每隔几丈,便有哨兵。一路刀枪林立,剑戟森森,交织成一张肃杀的网。
&esp;&esp;这网,亦罩在叶星辞心头。
&esp;&esp;他忽觉自己无比渺小,而两国的大军,犹如两股不可调和即将相撞的洪流。
&esp;&esp;不,他能改变这一切!
&esp;&esp;“如钦差所见,正在备战。”吴霜说道,“奇林储粮不多,我要做好被围困的准备。齐军也在集结粮草,听说连过冬的都备出来了。”
&esp;&esp;“不会打起来。”叶星辞口吻笃定,更像是说给自己,“玉川公主才嫁过来两年,又开打,岂不白嫁了。”
&esp;&esp;老子岂不白牺牲了?一个大好少年,当寡妇当尼姑涂脂抹粉穿裙子谎话连篇,就是为了这份和平啊!奶奶的,不许打仗!
&esp;&esp;吴霜温和地笑笑,像个友善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