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2)

&esp;&esp;风采青明明为此而苦,也写进了书的扉页,为何又甘心投于浊流?

&esp;&esp;或还是,杨家在这些“忠心臣子”眼里,本就是圣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esp;&esp;“……”

&esp;&esp;“都是沈厌卿亲口与我说的,你疑我也没有用,明日早朝就会宣旨。”

&esp;&esp;“小侯爷,事已至此,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esp;&esp;杨驻景不答话,只怔怔望向小塘对岸。

&esp;&esp;他记着,他四岁时挨了一顿打。

&esp;&esp;因为花园东边栽了一株母亲心爱的牡丹,青蓝色的,寓意很好,却被他挖了;

&esp;&esp;他那时不懂事,活泼得过头,心里什么事也没有,只记得父亲带他进宫见过一次姑母。

&esp;&esp;姑母好漂亮,发髻梳的高高的,金银点翠戴了满头。

&esp;&esp;他去了,姑母便把表哥也叫过来。

&esp;&esp;他后来才知道表哥为什么那样高兴——原来外面人都羡慕其出身的小皇子,自小就远离了亲生母亲,唯有些特别日子里才能见到。

&esp;&esp;姑母牵着表哥,牵起他,让两个小孩子把手握在一块,笑意盈盈,俯身对他们说话。

&esp;&esp;姑母当时说了什么?

&esp;&esp;姑母说……

&esp;&esp;“这是你的表弟景儿,要对他好,知道了吗?”

&esp;&esp;小皇子点了头,姑母便摸摸他头顶,说一声真乖。

&esp;&esp;又转过来,要对自己的侄子说话。

&esp;&esp;小侯爷抢答道:

&esp;&esp;“我知道了,我也一定对殿下好!”

&esp;&esp;姑母笑起来,任着他拉起表哥跑出去玩了。

&esp;&esp;三天后允王府动工,百官纷纷送上贺礼。杨小侯爷在院子里转,心想:

&esp;&esp;他答应了姑母,可是要如何做呢?

&esp;&esp;母亲说,要对一个人好,便该把最好的东西都奉给他。

&esp;&esp;须得是最好的,次一点,差一分都不行——最忌讳的,便是把一等的留在自己手里,二等的送人。

&esp;&esp;小侯爷生在金玉堆里,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又觉得表哥比他尊贵,更是什么都不缺。

&esp;&esp;他看来看去,只有一株花开的最好,是他没见过的颜色,料想十分稀奇。

&esp;&esp;四岁半的小孩,脱下了碍事的小金镯,丢开羊脂玉项圈,跑到人堆里。

&esp;&esp;没人理他——料想即便是看见了,也无人敢管。

&esp;&esp;他摸了一把小铲子,蹙蹙摸摸,站到那丛比他还高的牡丹前。

&esp;&esp;……

&esp;&esp;“杨家此时估计正乱着,陛下可派人去盯着了?”

&esp;&esp;沈厌卿迷迷糊糊醒来,见身边无人,便往帐外一探;

&esp;&esp;果然见皇帝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文州来的那封长信。

&esp;&esp;送走了姚伏,他是无论如何撑不住了,就先睡下,来不及和学生探讨信中内容。

&esp;&esp;虽看过了,可涉及的事情太多,太麻烦,看了也不往心里去。

&esp;&esp;至于往杨府暗中布置盯梢,更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皇帝奉他为师长,他却不能真什么权都往手里揽,问一问也就是了。

&esp;&esp;姜孚原本神色凝重,看见他,似乎眼神短暂亮了一下:

&esp;&esp;“啊……老师。已让二十二抽了人手了,天明前会回禀。”

&esp;&esp;“我稍后也歇下,您等我……”

&esp;&esp;皇帝站起身,将手边的东西往旁边推,示意来人收下去;自己则解下许多配饰,做了副准备睡下的架势。

&esp;&esp;沈厌卿见他要换衣裳,松了撑开帘子的手,缩回到床帐里。

&esp;&esp;这一情景下,倒有两句信中的话翻上他心头,他心绪放松,也就不由得念了出来:

&esp;&esp;“’天子居未央,妾侍卷衣裳‘……荣宁倒是有好才情,连蛊虫也要取个’卷衣‘这般深沉贴切的名字。”

&esp;&esp;姜孚换过了睡袍,掀开帐子探身进来,脸上因为这句打趣浮了些红晕:

&esp;&esp;“……是青莲仙人的诗好,她不过化用而已,哪里说得上才情?”

&esp;&esp;“化用了,还用来害人,反倒是糟蹋了一联好句。”

&esp;&esp;依着鹿慈英翻译的荣宁手记,这“卷衣蛊”曾杀过三个人,个个都是景隆身边亲近之人。

&esp;&esp;两位是宠妃,虽非秦姓,但经许多曲折推测后可知背靠秦家——原来前朝灯枯油尽之时,秦家一手培植新势力,一手也伸到了朝堂上;

&esp;&esp;还有一位侍郎,原是和景隆一起长大的玩伴,感情很好;却在中蛊后不堪折辱,愤而自戕。

&esp;&esp;沈厌卿记着,姜孚在读到这一句时惊了一下,偷偷瞄了他一眼。

&esp;&esp;他掀开被子,给姜孚让出位置来。

&esp;&esp;“时局到了那个地步,她也是没有办法。只顾着稳定君权,管不了什么天理人伦了。”

&esp;&esp;荣宁何尝不知,责任并不出在一二女子身上?

&esp;&esp;但这社稷最大的症结却在皇帝身上,她又不忍对胞弟下手,只能清理外围蠹虫的侵蚀。

&esp;&esp;姜孚思忖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结论:

&esp;&esp;“鹿慈英似乎在暗示,景隆当年知道解药,却未能救回其中任何一人。”

&esp;&esp;沈厌卿往后一靠,陷进软枕里,看着姜孚躺在他旁边,声音也懒了下来:

&esp;&esp;“应当是什么极难得极稀罕的东西……连景隆都无能为力,不知道是什么龙肝凤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