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玉城很的咬牙切齿,“你岳父知道吗?你夫人知道吗?”
“我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岳父嘛。。。”崔琰冷笑了一声,不说下去了。
“所以——你——岳父——是知道的?”
崔琰不置可否,那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王八蛋。。。狗东西。。。”玉城记不太清楚那个沉大人的具体样子了,只是隐约记得还算是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却不知背地里竟是这么龌龊,连自己亲选的女婿都能豁得出去?
崔琰叹了口气,说道:“早年考不上的时候,便觉得只要能考中就是人生的目标,哪怕只是给个芝麻绿豆的官儿都好。。。可真的中了之后,才发现人生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这做官可比考学难的多了啊。。。”
“是谁?”
崔琰摇了摇头,不想说。
“是你们户部的老大?”
崔琰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
“不是一个人。。。”
“我肏!你被一群人给玩了?”玉城眼睛都喷出火来!他实在没想到,曾经也是一身傲骨的崔琰,如今被一群龟孙子权贵给玩了还这么的忍气吞声,这官就真的是非做不可?
“算了,你别问了。。。我没事。。。我那岳丈当年也经历过。。。所以他也劝我。。。有舍有得嘛。。。”崔琰又恢复了如常的理智和平静。
玉城不说话了,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那几条老狗给揪出来。
“咱们从老家出来都不容易,你能忍,我就也能忍。。。所幸现在也都得到了!”
张公公接过盒子,口中说道:“你这小猴崽子,又是弄的什么玄虚。。。”
不过是个紫檀木鎏金匣,匣面阴刻缠枝莲纹,莲心嵌青金石与珊瑚,象征“清净无垢”;匣盖中央錾刻鎏金“圣教序”三字。
张公公微微一笑:“这是仿的褚遂良的字。。。倒是有点意思。。。”
外层的匣子打开,里面又是一个匣子。。。面上是一卷以宋代缂丝工艺织就的《玄奘取经图》,画面中玄奘手持经卷,白马驮经,云气缭绕。
画卷下还有一个卷子,卷轴以象牙别子固定,轴头为玛瑙雕莲花。
张公公皱着眉头,念叨着“圣教序”三个字,半信半疑地打开了卷轴——
纸张选用的是唐代硬黄纸,纸色微黄,质地坚韧,历千年而不朽。
墨色以古法松烟墨精拓,墨色乌黑湛亮,局部可见朱砂校勘痕迹。
印章与题跋:盖有宋徽宗“宣和”印、米芾“宝晋斋”鉴赏印、赵孟頫题跋。
而那正文,便是大名鼎鼎的传世之作王羲之《大唐三藏圣教序》碑林原石的精拓版本——乃唐太宗为玄奘译经所作的序文,由褚遂良模仿王羲之的风格亲笔书写。字口清晰如新,墨色沉厚,笔画锋芒毕露,细节完美呈现褚遂良书法的“铁画银钩”之风。
张公公的眼睛仿佛长在了拓本上一般,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唐代的未断本?”
玉城呵呵一笑,“我也不懂。。。反正他们说是的。。。”
陆沉虽然也是不懂,但明显地感到老爷被这个拓本深深打动了,赶忙取来西洋传过来的玻璃放大镜,张公公拿着放大镜一丝一丝、一笔一画地研究。
“这块碑的原石在北宋就已断裂。。。你这一版应该是唐代整碑最完好的时候拓出来的。。。现在流传下来的完整拓片不足十件。。。但是带有这几位名家题跋的却从未现世。。。你要是敢弄个假东西来糊弄咱家的话。。。哼哼。。。咱家让人阉了你。。。进宫日日跟咱家作伴。。。”
张公公一边嘟囔着,一边手上比比划划地仿着那褚遂良的笔锋。
“这一笔字可谓如有神助,尽得王羲之神韵啊。。。莫非褚遂良写这碑时被王羲之附体了?”
玉城呵呵一笑,说道:“这东西真不真的我不敢说,但这流水的银子花出去了,孙儿的孝心也算是尽到喽。。。”
张公公撂下了放大镜,瞅着玉城得意的样子,“说吧,小猴崽子,又想求什么了?”
玉城嘟起嘴来,狠狠皱了皱眉头,埋怨道:“什么话嘛!孙儿就是诚心孝敬的,绝无所求!绝无。。。”
“真没有?”
“老祖宗不信我,那我就发个毒誓如何?”玉城说着就举起手来要起誓。
张公公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玉城也切了一声。
“我听老陆说你那西安的广客隆生意甚好,开的甚妙,你不打算在京城再开一个?”
玉城赶忙摇头摆手:“老祖宗可饶了孙儿吧!这生意看着虽好,可背后的组货和供货商是要把人难为死的。。。而且这京城藏龙卧虎的,我就一小孩儿,谁也使唤不动。。。可是兴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张公公点了点头,说道:“那大同的和合坊这几个月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可奇就奇在其它那几家和合坊明明卖的都是同样的货,连那卖货的法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为啥生意就赶不上大同这家呢。。。”
玉城心里明白,做生意这种事一定是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不可能原封不动地照搬照抄的!再说做销售这种事的时机也很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个法子效果最好,但山长水远地把这法子传去了其它地方,那好时机可能就错过了!
玉城又生怕张公公派他再去那几家店驻点整改,嘴上便说:“这孙儿就不知了。。。”
他心里这点小九九,张公公如何能看不破!嘴上哼了一声,“看在你今日这丁点儿的孝心份上,就算放过你了。。。那几家店的利嘛。。。就一成吧。。。再多也没有了。。。”
玉城一听还能保住一成利,足足的够了!当下就跪了磕头:“谢谢老祖宗恩典!”
张公公皱了皱眉头,手上又拿起了放大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道:“看不上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赶紧走。。。别耽误咱家的正事儿。。。”
说完,头也不抬地扎到了那副拓片上。
玉城又磕了个头,孙儿告退!滋溜一下,起身就跑。
还没出门,又传来张公公的吩咐:“让老陆挑几样不值钱没人要的摆设,放你那宅子里装装样子吧。。。”
陆沉应了一声,便跟玉城一起出得门来。
玉城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兴高采烈地往外走,陆沉皱着眉头道:“你们聪明人说话。。。我真是跟不上。。。”
玉城哈哈一笑:“我今晚不回去了,跟你睡。。。再跟你慢慢说。。。”
陆沉又皱起了眉头,“怎么?你家那二少爷都喂不饱你。。。又来缠我?”
玉城哎呀了一声,捶了陆沉一下,“少废话!快去挑东西。。。不好的我可不要。。。”
“朝中是不是有什么大官。。。老色胚。。。老流氓。。。会欺负玩弄一些年轻官员,做些权色交易之类的?”玉城终于得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陆沉翻了个身,睁开了眼,“你今晚不回去睡,就想跟我打听这个?”
玉城嗯了一声。
陆沉哼了一声,坐起身忿忿说道:“这朝中的官儿们,有几个不是老色胚、老流氓的!但要说最出名的,肯定就是礼部尚书陈志章那个老不修、老屁股喽!”
“老屁股?”
“嗯,人们背后都这么叫他。。。专爱玩屁股的。。。”
“那——他都多大岁数了——还玩的动?”
“六十多了吧?浪的跟那渴了八百年的淫妇一般。。。专爱人家玩他的屁股。。。”
玉城呀了一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他肯定也是去过你们雅筑的。。。要说外边怎么玩都算了!但他居然连朝内的官员们也不放过。。。还有科考的学子。。。一般求人办事,送点银子送点女人之类的也是常有,到了他那,可就不一般喽。。。银子多少是一回事,反正必得送男人。。。还得是他看得上的男人!”
“就这种道德败坏的狗官,老祖宗也能忍?”
“要说道德败坏呢。。。他肯定是的。。。但要说狗官嘛。。。他却还不至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还算得上是个好官。。。”
玉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贪又色居然还能是个好官?
“他做这吏部尚书少说十几年了!朝中凡五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是在京还是在外的,他都能数的清清楚楚,历年考评、历年绩效都记的分毫不差!要说这知人善用,他也算是的了。。。反正他好在是收了好处就能办事儿。。。总比那些吃干抹净还不办事的狗官强。。。”
玉城我肏了一句,这样也行?感觉对这个世道的认知都颠覆了!难道就没有既品德好、又有能力的好官了?
陆沉摇了摇了头,说道:“应该有。。。只是活不长吧。。。不过这个陈尚书跟老爷倒是走的极近的。。。也来过咱们这赴过几次宴。。。”
“所以你也被他玩过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咱们家的男孩子倒是被他祸害了不少。。。各个回来都苦不堪言!”陆沉一脸鄙夷的样子,愤恨不已。
“那上次宴请外国使节的时候,那个礼部的沉大人,还是咱们的老乡呢,听说是这几年升的最快的一个,想来也是走了他的路子吧。。。”
陆沉回忆了一下,说道:“你说那个沉大人啊?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可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咱们府上赴宴的事儿!要说起来,也真是精彩。。。当时他刚刚回京,不过就是五六品的样子,陪谁来的我不记得了。。。反正在那酒池肉林里,他是第一个脱光了下去玩的。。。好好卖弄了一番他的那个大鸡巴,男的女的都不放过。。。这才引起了老爷的注意,觉得这个人倒是挺豁得出去的。。。就跟你一样。。。”
玉城舌头都要掉出来了,无法想象那个美髯大儒、正人君子般的沉大人——崔琰尊重又尊敬的岳丈,当初为了上位居然可以这么勇!可是玉城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嘲笑鄙视人家,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京城嘛!能跪多软,就能站多高。。。
陆沉忽然觉得奇怪:“你怎么忽然特地问这个?是你认识的什么人被欺负了?”
玉城点了点头:“就是那沉大人的女婿,崔琰,我的好朋友,也是咱们老乡。。。陕南的。。。”
“好朋友?相好的是吧?”
玉城哎呀了一声,掐了陆沉一把,“是真的好朋友啦!生死之交。。。他被人欺负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却不肯跟我说是谁。。。”
“那就很有可能是那陈尚书了。。。据说他们有几个老家伙,平时喜欢凑在一起玩的。。。你那个崔琰我有印象,白白壮壮、仪表堂堂的,要是落到那帮老屁股手上,那可就。。。。”陆沉不用往下说,有多不堪想都想的到了。
玉城哼了一声,躺下不说话了。
“你恨也没用。。。老爷肯定不会动他的,你也别不自量力瞎搞。。。那可是吏部尚书。。。不是闹着玩的。。。别弄不好,你那崔琰反而折进去了,之前也就白被玩了。。。”
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玉城拉着一堆大盒子小盒子准备出府——里面有古董、有字画、有家具,不一而足。说是说不值钱、没人要的东西,可这堂堂掌印太监张公公张府里,怎么会出现“不值钱”这三个字呢?
正好碰上了半年多不见的才哥,两兄弟亲亲热热的寒暄了一番,毕竟是曾经共同战斗过的战友,情谊自然是真的成分比较多。
“听老祖宗说那几家新开的铺子都不如大同的?”
才哥点了点头,面露愁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按说都照做足了。。。货也都是一样的货。。。苦就苦在我这边太多事儿,分不开身过去。。。”
玉城琢磨着才哥也有点想要自己过去看看的意思,但既然老祖宗都没勉强,他自然也就可以乐得清闲了,安慰道:“这铺子呢就跟人一样,也是需要时间养的。。。急不得。。。你要是真着急的话,不妨派钱哥过去看看。。。他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心里有数的很!”
才哥点了点头:“嗯,我也心里有数。。。你这是过来给老爷请安的?”
“是啊,刚从老家回来,给老祖宗带了点我们老家的土特产。。。”
才哥嘿嘿一笑:“只怕不是一般的土特产吧?老爷今日瞅着可不大精神。。。明显熬了大夜的样子。。。”
玉城哈哈一笑:“你别瞎想。。。就是一幅字而已。。。老祖宗总觉得是赝品,非要找个证据出来抓我治罪呢。。。哈哈。。。”
回到家里,玉城将得来的宝贝都交给了三雄看着处置。三雄苦着一张脸——要说下地干活儿,绝对是一把好手没二话!但要说这布置家居,那可就差得远了。。。既没那个眼界,也没那个品味,所以最终还是得玉城一道道把关:
之前留下的女人东西,玉城专门叮嘱包管家都收拾好,悄悄地送出去,交还给了被发卖至教坊司的前小夫人,看能不能帮她赎身脱籍。
空出来的房子玉城和三雄根本住不完,就让包管家和一众下人们住的宽敞点、舒服点。空出来的地,都按照江南的风格,尽可能种上花草树木——玉城和三雄都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陕北老家出来,所以对花花草草有执念。三雄甚至想到了要种点菜、养点家禽鱼虾之类的,刚开口就被玉城痛批了一顿,骂他没出息!
还有空房间,就暂时作为玉城的衣帽间,一年四季的衣帽鞋袜都分门别类的放置,日后如果马金阳一家来京,随时都可以收拾出来居住。
总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阳春三月的三进院,褪去了北地的粗粝,宛如一幅被南风濡湿的工笔画。
墙根的罗汉松修剪成姑苏盆景式样,树下散置太湖石,石孔里爬着紫藤嫩芽。地栽二月兰替代了北方的芍药,蓝紫色花海间立着徽州竹灯,夜来照出青苔影。
泡子河活水经新凿的青瓷蟠龙水道引入,蜿蜒过黄石迭岸,最终汇入白石浅池。池中养着杭州来的三色锦鲤,鱼尾搅碎浮在水面的柳絮。
原来的荼蘼架改种木香花,白花如瀑布垂落。墙角含笑树半开,甜香混着对岸金银花的药气,竟把旧日胭脂味掩得干干净净。
当时留下的拔步床未动,却换上了苏绣花鸟帐;妆台铜镜前,折枝杏花插在吉州窑黑釉瓶里,替了那盒螺黛。
点睛之笔是那西厢房梁下悬着金陵造的铜风铃,铃舌是半片松针形的碧玉。每当南风穿堂,铃声与泡子河的蛙鸣应和,恍惚让人疑心身在秦淮河畔。
推开东厢房的雕花槅扇,扑面是一缕沉静的龙涎香,置于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香盒中——这屋子如今成了半间书房半间雅厅,几件镇宅的陈设皆是来自张府那些“不值钱”的好东西。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十二扇和田玉屏风,每扇透雕四季花卉,花心嵌宝石:正月梅花镶红珊瑚、八月桂花缀蜜蜡。。。
伴着几分闲适的雅致,玉城在这里会见了第一位客人——冯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