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毛巾擦了擦头顶的汗,在风扇的嗡鸣声中扭头看我,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日光。
“这儿挺好的。我买菜方便……”她笑着把切好摆在板凳上的西瓜朝我挪近了些,“你歇会儿吧。多吃点水果,别中暑了。”
我给店长打了个电话,说想做暑期工。他很热情地答应了我。
“还是你踏实啊,后面找的那几个临工都不行,唉……对了,你考上哪了啊?”他在电话那头问道。
“谢谢店长……我打算去读六中。”我诚实地回答道。
“哎呀……失利了啊……没关系!六中也不错!我有个亲戚的小孩以前就读的六中,这几年可找大钱了呢!”
其实那已经是我超常发挥能考上的高中了。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承诺他明天就去上班。
在便利店做临工的日子里,我最喜欢观察的是手。皮肤的颜色,手指的粗细,指甲的长度,其他的伤痕和纹理……都带着不同的人生轨迹。还有手上的动作——焦躁地敲点柜台,细心地装袋货物,粗暴地推搡钱币,羞怯地指向冰棍儿……都诉说着迥异的性格。在没有顾客的时候,我就会翻出速写本,凭着记忆画出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双手。
后来,找本子拿钢笔实在有些麻烦,我就开始用廉价的圆珠笔在收据背面作画。在那些被抛弃的收据上,我不用去在乎是否一笔完成,是否观察真实,是否被……约束。那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我在那里牵起的也许是某一双具体的手,也许是许多手拼凑在一起的共同体。
我更喜欢这种随性的、隐身的表达。
我把那些印满油墨的收据用夹子固定成一摞,藏在收银台的柜子里。暑假快结束的某天,在做扫除的时候被g翻了出来。
“我的天呐!这也画得太好了吧!”她一边翻一边惊呼起来,“我了个宝藏同事!便利店出艺术家了!哎!既然你不要了……能送给我吗?”
我见她兴奋如此,便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从没想过,g会把那摞收据传上互联网。更没想到,那些偷偷画下的手,竟会像见光的杂草一样疯长,最终撕裂了我和贺俊之间和平的面纱,露出血淋淋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