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关于他们当中某个人的死亡已经在倒计时了,但他们偏要逞强地装作无事发生。一个频繁遭遇律令术反噬,另一个被旧时伤口拖累的人,此时各自刻意挺直腰背、眼神用力,不想泄露一点点疲态叫对方知晓。
“从陛下断我虎牢关最后一处水源开始,现在已经满十八日了,想必不用我说,陛下也明白虎牢关已经无以为继了。”
拓跋嗣的眼神缓缓地扫过毛小豆,从表情上他当然是看不出这句话的真假的。他们在年轻时就比同龄人有城府,到了这会,哪怕下一刻人就要死了,这一刻眼神里也看不出任何惊慌的样子。
但是拓跋嗣了解毛小豆,从动机上来考虑的话,拓跋嗣无论如何不相信为虎牢关献祭了自己一生的毛小豆,会在最后关头就这么放弃它。
“无以为继你就要投降?德衍,我了解你,这不是你们法家的生存之道。就算是时运不济,你们哪怕法天令地,也会给自己找出一条能走的道来的。说实话,你的这句投降,我看怕是有诈。”
拓跋嗣了解毛小豆,毛小豆又何尝不了解对方,虽然十几年前的毛小豆没有勘破对方的身份之谜,但这差不多是唯一被拓跋嗣隐瞒起来的部分了。向来谎言九真一假最能惑人,要不是其他时刻拓跋嗣一向真性情流露,毛小豆也不至于在他身上做出唯一的那次非性以至于错误的判断。
“也是,你一个入了诡道的人,看着别人做的决策,的确是哪个都能看出点阴谋诡计的味道,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就是说的你这种人?”
毛小豆这句话可谓说得毫不留情,但身为皇帝的拓跋嗣听完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
“你有所不知,诡道并非只有简单的诡诈之术,也并非一味欺瞒就算入了诡道。说到底,诡道想要计算的是复杂的人心,虚与实只是表象,重要的是了解自己和对手会做出的判断和选择。”
“德衍,你不是一个会向死亡屈服的人,你一定会选择做点什么,而不是投降。”
在拓跋嗣的质疑声里,毛小豆回头看了虎牢关一眼:“如果我说我投降是为了他们呢?”
“为了他们?虎牢关里现在还能剩多少人,满打满算能有三百个吗?你要为了这区区三百人违背你遵循了一生的律法?”
“陛下高估虎牢关了,没有三百,只剩两百人了……”毛小豆本来想用简单一点的语气说这句澄清,但奈何这绝不是一个让人轻松的事实,所以越说到后来语气就越沉重。
“您也有所不知,我对于律法的恪守和维护,最终还是为了人。并非一味去死扣法条就算是入了法道,天地间本来就有自己的规则,若排除人为的作用,只顾顺应天地,那是道家的事。”
“而我们之所以在天地规律之上加上那么多人间律法,想要规训人们的行为也只是表象,要教化众人那是儒家的事。法家之所以制定出那套规则,甚至再定出一套严刑去维护那套规则,是因为我们坚信在这套规则的运转之下,更多的人可以过得更好。”